老鬼的话,掷地有声,我听的头皮发麻,感觉浑身上下的血一个劲儿的朝头顶涌。
可我知道,老鬼越是这样视死如归,陈三就越割舍不下。他是个重情的人,重情的人,总有太多的牵绊。
“陈三,你自己想清楚。”千眼不急不躁的说道:“相互给一个台阶下,庞独和你儿子,你到底把谁交出来?”
不得不说,千眼很高明,现在虽然他占据了一点主动,但要是把陈三逼急了,再加上花千岁那种罕见的大妖,俩人一起拼命的话,事情就很难预料了。
他故意留一条路,让陈三走,为的就是不把陈三逼死。老鬼和陈凡,对陈三而言都很重要,只要能保住一个,陈三就不会拼命。
陈三手握龙头棍,站在风雪之中,一时无言。
还是那句话,人的一生,要面临很多次抉择,我虽然不是陈三,可是我能想得出,他此刻有多么为难。
他在想,在犹豫,在思索。
他或许想到自己当年孑然一身,孤苦伶仃时,是老鬼舍命维护,才让他有了活下来的机会。
他或许也想到,亡妻去世之前,自己都没能见她一面。伊人已逝,只留下一个独子,如果连儿子都保护不了,陈三对不起死去的苗玉。
谁也不知道,这个像石头一般的汉子,其实有一颗火热的心。
陈三没有犹豫太久,仅仅就那么一两分钟时间,他慢慢转身,朝我们这边望过来。
“小凡,你是我儿子,你的命,是我给的,我是长门的晚辈,我的命,是长门给的,我欠你母亲和你的,本就弥补不了,既然欠了,那便……那便多欠一些吧。”陈三说完这些,立刻转过头,似乎不忍再看陈凡,他漠然对千眼说道:“放了长门,我儿子,你可以带走。”
“糊涂!你真糊涂!”老鬼的胸膛剧烈起伏,踉跄着想要走过来:“老子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!你在这里矫情什么!”
“老鬼爷爷,不用和他说,他本就不爱我母亲,更不爱我。”陈凡听到陈三刚才的话,再想忍,眼眶里的泪水也忍不住,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:“既不爱我,何必要给我这条命?”
“谁的儿子,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。”
花千岁动容了,他是个做父亲的,对自己的儿子百般溺爱呵护,他自然知道,陈三做出这样的决定,需要多大的勇气。
嘭!!!
花千岁的话刚刚说完,猛然吐出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,这颗珠子比小千岁的珠子大了几乎一倍,像是鲜血凝结的血珠,闪烁着耀眼的光泽。
这颗血红的珠子一出现,立刻化成了一片浓浓的血雾,把花千岁完全包裹了起来。
紧跟着,花千岁的真身,在血雾之中怦然乍现。
看到花千岁的举动,一些懂行的人都大吃一惊。妖仙的内丹,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,它们的内丹从不会轻易示人,花千岁以内丹化血雾,强行挡住花如玉的虎纹,尽管有效,但血雾只要折损一分,花千岁的精气神,就要加倍折损。
这是几乎无法弥补的损伤,和大雪山的人自燃命图一样,伤人也伤己。
“老三,我们爷俩当年欠你一个人情,老汉都这把岁数了,估计也没两年好活,不能欠着人情就撒手走了,今天,尘归尘土归土,把人情给你还上!”
花千岁的真身,在浓重的血雾里若隐若现,唰的一下子,直接闪到了老鬼和唐僧身前。尽管有十多个人押着老鬼还有唐僧,但花千岁的真身差不多有十米长,摆头甩尾,这十多个人,一下子就被逼退了。
唐僧一脱困,比兔子都麻利,但身边的老鬼踉跄一步,差点摔倒在地,身后被扫倒的人,接二连三的爬起来,其中一个距离老鬼很近,不要命的扑向了老鬼,直接把老鬼连同唐僧一起扑倒在地。
就在这时候,小路旁边的山崖下,隐隐露出一颗血糊糊的脑袋,这颗脑袋露出来的同时,恰好看到老鬼和唐僧被扑倒。
这颗脑袋,赫然是老蔫巴,他拖着刀疤脸一块儿坠落山崖,过了这么长时间,竟然一个人又爬了上来。
老蔫巴的假肢被扯掉了,就剩下一条手臂,二话不说,顺手捡起一块石头,对准那人的后脑勺,嘭的就砸了下去。
唐僧和老蔫巴一起挡在老鬼身前,花千岁彻底发威了,硕大的身躯在血雾中不断的扫来扫去,挡者披靡,就连花如玉的虎纹,这时候也起不到什么压制作用,一大帮人被花千岁逼的节节倒退。面对如此庞然大物,他们有点不知如何应付。
陈三抓住这个机会,举着龙头棍就朝这边杀来,小路上挤满了人,面对陈三的雷霆之威,纷纷被迫躲闪,很快,陈三就冲到了我们跟前,一把抱起陈凡。
“麦芽糖,跟我走,不用害怕!”我也抓住了麦芽糖,跟在陈三身后。
眼看着陈三要把陈凡救走,敌人全都急了,那些被迫闪到一旁的人,这时候又蜂拥而至。这些人出手很刁钻,也很歹毒,知道我和陈三都要护着身边的人,却专门挑陈凡和麦芽糖下手。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,全要靠我和陈三维护。
走了那么几步,陈三有些冲不动了,几个人见缝插针,从旁边绕到我和麦芽糖面前。
麦芽糖毕竟神志不清,这时候只顾着害怕,竟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,随即,她的脚下一滑,正好踩在小路一段很陡峭的地方,整个人立刻朝旁边的山崖滑落下去。
我死死的抱着麦芽糖,有再大的力气,却无法掌握平衡,跟着她一起朝下滑落。
危急时刻,陈三呼的把龙头棍伸了下来,我一手抱着麦芽糖,另只手死死的抓住龙头棍的一端,虽然没有掉下去,但完全悬空了,双脚试探着一蹬,脚下陡峭的石壁都上了冻,根本借不上一点力。
陈三抱着陈凡,抓着棍子的手还要承担我和麦芽糖两个人的重量,他紧要牙关,连动都不能动。可周围的敌人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立刻从身后围杀过来。
“抓紧!”
陈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猛然一个后蹬腿,把一个逼近的敌人踢了出去。但他这么一用力,脚下也跟着一滑,幸亏在积雪下踩住一块石头,才在小路的边缘稳住了脚。
四个人的命,此时全都握在陈三手里,我看得出,他非常吃力,可能一个疏忽,就会万劫不复。
身后的人被踢到,又有两个冲了上来,这一次,陈三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,他猛然一挺腰,硬生生的用脊背扛住了两根砸下来的铁棍。
砰砰两棍落在陈三的背上时,他的脸庞涨的通红,却始终不肯松开抓着龙头棍的那只手。
此时此刻,我仿佛能看懂陈三的眼神。
我知道他的故事,我也知道,当年他就是这样抓着小九红,最后又无力的看着小九红落入深邃的万丈深渊。
他和我说过,他害怕失去,失去的滋味,这一辈子,他都不想再去体会。
如果能不失去,谁又想失去?
陈三身后的两个汉子,没想到在这种重击之下,陈三会咬着牙硬挺,他们微微一愣,随即又把手中的铁棍高举过顶。
这一次,铁棍要是再落到陈三身上,陈三可能就扛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