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三郎的出现,让局势隐然有了变化,看得出来,黄三郎在这帮子老头儿老太太中间威信还挺高,他这么一喊,几个抬棺老头儿就都停了手。
“老黄,你可别胳膊肘朝外拐,我喊你来,是让你喝喜酒的。”
“我的大妹子,我能胳膊肘朝外拐吗?手心手背都是肉,一横一竖都是朋友,先停手,停手慢慢说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老婆子跟黄三郎嘀咕了一阵子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。黄三郎听完之后,看了看我,我也点了点头,表示就是这么回事。
“这不是什么大事啊,大妹子,我跟你说,这兄弟是个厚道人,为人仗义,他又没得罪你,你也别为难他了。”
看得出来,老婆子跟黄三郎的交情也很深,可是,她一心想给自己孙子配门阴亲,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,就这样放弃,心有不甘。
“大妹子,咱们有四五十年的交情了吧?先前还时常走动走动,这几年,你见我出过门吗?”黄三郎对老婆子说道:“年岁不饶人啊,我不是不想出门,是身子骨不行了,人也好,别的东西也好,都要死的,我的时间不多了,这次出来,原本就是想跟你们这些老朋友都见见面,告个别,这一面之后,恐怕将来就没有再见的机会。大妹子,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我?”
“老黄,你看你说的话……”老婆子先前还在犹豫,很不甘心,一听到黄三郎说自己时间不多了,当时就急了眼:“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这面子,我能不给吗。”
“话说开就好,没什么深仇大恨,相逢一笑泯恩仇,哥儿几个,都罢手,罢手。”
黄三郎把这场事儿给压了下去,幸亏我跟这帮老头儿老太太还没打到不可开交的地方,冲着黄三郎的面子,众人都都不再说什么了。
“老黄,喜事是办不成了,喜酒啥的,我都准备好了,好歹咱们也喝上两杯。”
一帮人直接铺开了摊子,有酒有肉,大妞刚才还连喊带叫,这会儿就把啥都忘了,捧着个大蹄髈不住嘴儿的啃。
黄三郎害怕我和老婆子之间还有芥蒂,专门一起碰了两杯酒,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,不会跟老婆子计较这些。
喝着酒,就聊起了天儿,黄三郎当时和老鬼的症状差不多,这样的症状,吃药也没有根本的作用,只能暂时延缓些时间而已。所以,前段日子,黄三郎就离家外出,到处寻访以前的老朋友。
他刚刚到了这附近,在别人家做客,收到老婆子的消息,急匆匆的赶来,一赶来就碰上了这档子事。
黄三郎和狗二蛋的交情很深,提起狗二蛋,我就和黄三郎如实说了。狗二蛋被大雪山的人逼的背井离乡,让黄三郎很气愤。
“这帮人,现在越闹越不像话了,大妹子,你说是不是。”
“老黄,你这话是啥意思?难道看我跟他们也是一伙儿的?”老婆子撇了撇嘴:“别人不知道,你还不知道?我几十年前就跟老家的人不再来往了。”
一帮老人家喝酒聊天,说起往事,都唏嘘不已,当年初识,他们都还年轻力壮,一转眼几十年过去,垂垂老矣。
我听着黄三郎和老婆子聊天,也大概知道了这个老婆子的来历。
她的确是个重瞳,而且从小是在大雪山长大的,十来岁的时候跟着家人来到了大河滩。
大雪山的人,也并非每一个都怀着报仇的心,老婆子的父母就是如此,他们的一辈子,都是在终年积雪的大雪山度过的,在那种苦寒之地生活几十年,是非常痛苦的事情。
所以,她的父母下定决心,不让自己的女儿再过这种日子。
老婆子的父母都是重瞳,重瞳在大雪山的地位已经不低了,所以来到河滩之后,也没有人对他们严加管束。他们一家人找到机会,脱离同伴,然后就选了个偏僻的地方,定居下来。
老婆子长大之后,嫁给一个普通的河滩农民,日子过的平淡,不过却很踏实。她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是刘青山。
刘青山就一个儿子,三年前亡故了,老婆子很心疼,却没有任何办法。
听他们聊了这么久,我也能看出来,这老婆子其实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人,就是牵挂死去的孙子,不顾刘青山的反对,坚持要把大妞给娶回去。
一场酒喝到了后半夜,一帮老头儿老太太都有些不胜酒力,我心里不断的盘算,这老婆子从小在大雪山长大,而且一家子都是重瞳异相,她会不会知道关于绝命谷的事?
我暂时没有随意开口询问,端着碗跟老婆子喝酒。话一说开,老婆子对刚才为难我和大妞的事情,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,咕咚咕咚的喝了一碗。
一碗喝过,我又给老婆子倒上,黄三郎在旁边劝,老婆子不肯服输,舌头都直了,还说自己这辈子喝酒就没服过谁。
“小子,今儿个的事儿……是……是有些唐突了……”老婆子醉醺醺的说道:“说句心里话吧,跟你一块儿的那个闺女,也就是……也就是命里跟我孙子般配,要论模样长相……她跟我孙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……要是我孙子还活着……那闺女就算倒贴我家,我也绝不会让她进门……”
“谁说不是,那闺女长的,是够磕碜的……”
“就是,没法看,这婚事不配也罢,娶回家光剩看着她闹心了……”
“喝酒还堵不住你们的嘴?”大妞一脱离危险,又恢复了那种输天输地不能输嘴的脾气:“你们瞅瞅自己的老脸,还笑话我?”
“算了算了,都少说两句。”我害怕他们吵起来,赶紧拦住,我看着老婆子已经喝醉了,趁机问道:“大娘,你小时候,是在大雪山长大的?”
“是啊,离这儿可远了……”
“我听人说,大雪山那边,有个绝命谷?你知道这地方不?”
“你小子……知道的还不少……居然听过绝命谷……”
老婆子喝多了,口无遮拦,问什么说什么。她说的,和我之前所得到的消息,大差不差。
绝命谷有一条路,非常险峻,人几乎不可能走过去,大雪山的人逃亡,必须要走绝命谷,那么多年来,逃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,却无人能够成功。
从绝命谷逃走的,要么就直接摔死在山崖下,要么被抓回来,接受极为严酷的惩罚。被惩罚的人,脱掉上衣,绑在大雪山的风口,连着七天七夜,不给任何东西吃,也不给水喝。
在这种酷刑折磨下,没人能熬得住,基本上绑过去半天,人就冻成了冰块儿。
没人活着离开过绝命谷,老太太当时岁数还小,从来没去过绝命谷,问来问去,我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
老太太当时还亲眼看到过受刑的人,现在回想起来,仍旧忍不住打哆嗦。
“惨啊,那些受刑的人,苦不堪言……掰指头算算,那么多年下来,受刑的人,就一个命大,七天七夜,竟然没死……”
“还有命这么硬的人?”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在大雪山那种地方,光着膀子,被绑在风口七天七夜,不吃不喝,就算是铁人,也要被折磨死。
“那个熬了七天七夜的人……可是个大人物……你还年轻,估摸着没听过他的名头……他叫仲虎,当年大雪山的第一高手……”老太太咂了咂嘴,说道:“仲虎从绝命谷逃走之前,就是个……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……谁知道在绝命谷兜了一圈,被抓回来之后……就和变了个人似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