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Z苗不异想出手把竹甲尸给收服,这是件好事,那种竹甲尸刀枪不入,而且带着剧毒,沾上一点就很要命。
尽管这次没能收拾苗真,不过也达到了目的,我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。
“我要走了,小兄弟,保重。”
苗不异没有久留,带着顶叔和苗真离开了黄沙场,等他们走了以后,我又去了胡家。
血眼老刀颇显疲惫,躺在躺椅上,神情中略微有些失落。
“人上了岁数,不服是不行的,当年,每天不吃不喝的跑一两百里的路,都不觉得累,上了岁数之后,稍微活动活动,就像掉了一层皮。”血眼老刀叹息道:“老天爷要是再给我十年时间,有的事情,我或许就可以做完了。”
没有谁可以敌得过时间和岁月,六十年一出的血眼,此时此刻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。
“陆远,有些事,我想明白了。或许,当年我就不该阻拦陈三的爷爷,也不该阻拦陈三。”
血眼老刀的故事,我听陈三讲过一些。血眼老刀当年放弃了三十六旁门头把子的位置,一个人远走河滩,最后听说是去了河务局,专门处理大河滩的事务。
那时候,血眼老刀秉承着一个原则,那就是老百姓做老百姓该做的事,大河滩的种种混乱,纷争,都要交给河务局去处理。
他不允许河凫子七门来插手河滩的事务,为此,还导致双方发生过一些纠纷和冲突。
血眼老刀的独生儿子的死,也于此间接有关。
到了晚年,血眼老刀的观点,终于发生了改变。他明白,在这片河滩上,河务局并不是万能的,某些时候,河滩本地人处理一些事情,要比河务局更有利,更妥善。
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换句话说,河滩兴亡,匹夫有责,匹夫之中,有你,也有我。有的事情,该做,就做吧,我老朽不堪,希望都要寄托在你们身上。”
我辞别了血眼老刀,连夜从黄沙场离开,汛期到了尾声,河滩被淹没的地方,洪水基本退去,河道的水位也在逐渐降低,不过,平时行船走水的人,暂时还没有重新开张,每次汛期一过,滩地上都会留下大量家禽家畜的尸体,这些尸体很有可能引发瘟疫,需要先行处理。
我只能行走在距离河滩稍远一些的地方,遇到村子,就会去跟人打听一下河道的近况。
我很怀疑,小雪如今还在河滩附近活动,现在没有别的线索,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来打探消息。
离开黄沙场三天之后,我来到一个小村,村子距离河滩很近,来到这儿的时候,天近黄昏,我顺着小路走进村子,本来是想找人问问情况,没想到,一进村,就先看到了一座被孤立在村中的小院。
那小院看起来非常普通,就是河滩上很常见的民居,不过,这座院子前后左右,都没有别的民宅,距离小院最近的住户,也在二十米之外。
这个院子的大门外面,挂着一块白布,上面横三竖五,画着八条红杠。看到这块白布,我就明白了,为什么这院子被其它人给孤立了起来。
我们这边把丧事叫做白事,丧事周边有一套很完整的产业,最常见的就是做棺材的,做寿衣的,撒纸钱的,引路的,抬棺的等等,其中普遍的八种职业,在我们这里统称为“白八样”。
事实上,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白八样,谁家能没个婚丧嫁娶?虽然离不开,老百姓还是觉得做这些职业的人很晦气,天天和死人打交道,所以,正宗的白八样传人,懂得避讳这一点,尽量不讨人嫌。
做白八样的,住宅一般都离别人家比较远,平时没什么要紧事,也尽量不跟别人多接触。
眼前这家做白八样的,应该是棺材匠。正正经经白八样里的棺材匠,有自己的讲究,棺材这东西,虽然学过木匠的人都会打造,不过里面的说头,一般人并不了解。
白八样的棺材匠,除了做棺材之外,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步,叫做“熏棺”。
普通的木材做成棺材,埋到土里,过上几年时间,虽然表面看上去似乎完好无损,但其实已经糟腐透了。这倒不是棺材的木料问题,棺木做好,一般都要上九遍漆,防水防蛀。
让棺材内部腐朽的真正原因,是坟地里的阴气。阴气无形无质,谁也看不到,棺材一埋下去,等于被阴气完全包裹,除了寥寥不多的譬如金丝铁楠,阴沉木之类罕见珍惜的木材,其余的所有木材,几乎都逃不过阴气的侵蚀。
棺木被阴气侵蚀,自然会影响到棺材里的死者,在很多人看来,这是不吉利的事情,会给家族带来不好的后果。
因此,白八样的棺材匠每做好一口棺材,都要花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来熏棺。
熏棺所用的东西,是一大半槐木烧成的木炭,还有一小半骨头,一般会用那些从乱坟岗挖出来的人骨。
槐木炭加上人骨,用铜炉装好,放在新做的棺材里,连着熏上半个月,直到槐木和人骨的气息把棺材的木料熏透。
这才是真正的阴棺,埋在土里,至少能保持百十年都不会变样。还有人说,白八样棺材匠打的棺材,死者葬入其中,尸体经久不腐。
我在这户棺材匠的家门口看了一眼,依稀能看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里面干活,看样子应该是一对父子。
棺材匠不打扰别人,其实也不希望外人来打扰他们,我就绕过了这一家,到村子里头,跟两个村民聊了一会儿。这个村子的人几乎全是靠打鱼和载客为生的,整整一个汛期,生意全都歇业了。
不过,其中一个村民前些日子外出了一趟,刚回来没多久,这老哥风趣幽默,又很健谈,越聊越投机,还招待我吃了顿晚饭。
吃过饭之后,我又和对方谈了一会儿,眼看着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,害怕耽误人家休息,所以就告辞离开。
乡下人一般都睡的早,等我走到村口时,家家户户几乎都熄了灯,小村一片寂静,只能听到路两旁的草丛中不断传出的虫鸣。
棺材匠的家,也黑灯瞎火,那对父子多半是入睡了,我绕过他家,径直走向了村外的小路。
走了能有十几步远,我突然觉得不对,草丛中的虫鸣,似乎一下子消失了,周围静的针落可闻,静的让人感觉有些心悸。
这虽然是个细节,却有点反常,我停下脚步,站在路旁一棵小树的树荫下,左右张望了一眼。
虫鸣的确都消失了,所有的虫子仿佛同时感应到了什么,一起停止了鸣叫。
我敏锐的察觉出,这肯定是来了什么人,或者来了什么东西。
非常时期,万事都要小心,我贴着树干躲起来,仍然在四周观察。
当所有的虫鸣消失了几分钟之后,我听见另一条小路旁的草窝里,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我的猜测果然没错,当这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之后不久,草窝里头,就慢慢的钻出来一道影子。
汛期后的天,恢复了晴朗,月明星稀,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,那团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影子,一步三晃的走到了小路上。
这时候,我感觉脑瓜子都是疼的,这团影子,是什么鬼东西?